魚叔以前寫電影,最怕的是爛片。
如今寫電影,最怕的是槓精。
槓精,打不敗,懟不完。
別說我等凡人了,就連紅遍全球的脫口秀大咖,也越來越對槓精沒轍。
比如,那個曾經在金球獎上懟天懟地的男人,瑞奇·熱維斯。
在前不久的一次訪談中,他坦誠,自己的成名作《辦公室》放到今天會被噴死。
5度主持金球獎,7次英國電影學院獎,5次英國喜劇獎,3次金球獎,2次黃金時段艾美獎以及1次美國演員工會獎提名。
熒屏上,創作了《辦公室》《後半生》這樣的高分佳作。
生活裡,嘲諷明星跟自黑兩不誤。正是這樣一個喜劇鬼才,現在也遇到了自己的困境。
是瑞奇慫了,還是槓精太強?瑞奇·熱維斯,早年是個玩搖滾樂的妖豔美男。
中年後竟然「想不開」,轉型喜劇演員。
而在過去的十多年裡,這個男人無愧於毒舌界的典範。懟明星,懟政府,懟政策,懟社會。
真正的「萬物皆可懟」。
但妙就妙在,他深諳懟人的尺度。
以至於能讓一眾明星心甘情願地被他懟。
就拿今年年初舉辦的金球獎頒獎典禮來說。
瑞奇用尺度極大、不留情面的玩笑貫穿全場。
戳中了臺下一眾好萊塢精英的痛處,一度讓場面既尷尬又好笑。
以至於有人質疑:事先沒人審他的稿子嗎?
瑞奇稱2019年是戀童癖電影盛行的一年。
因為有《逃脫R.Kelly的魔爪》《離開夢幻島》《教宗的繼承》這些片子面世。
這三部的背景人物,都有著戀童癖的定論或爭議。
當他提到愛潑斯坦性侵案時,臺下喝起了倒彩。
順勢就補充了一句:
「我知道他是你們的朋友,我不在乎。」
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就在於,很多社會名流都曾在愛潑斯坦的安排下,與未成年人進行性交易。
而他本人卻意外死在監獄中,被認為是「被自殺」。
這話一出,臺下不少明星表情管理漸漸消失。
連「大魔王」凱特·布蘭切特都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面對美國同行,這個英國人絲毫不留情。
諷刺著好萊塢的表面光鮮,背地黑暗,同時還直指行業內的各種不平等現象。
比如,原本有個悼念環節,但致敬的逝者卻都是白人。
瑞奇立馬吐槽這不夠多元化。連頭一次參加金球獎的蘋果CEO庫克也沒能幸免。
瑞奇說他「滿口仁義道德卻靠剝削階級血賺」。
演技不足的庫克在被點名後,顯然只能一臉僵硬與迷茫。
將在場的大咖懟了個遍後,瑞奇下發了一個更勁爆的「通知」。
拿了獎,說感謝,趕緊滾,別發表任何政治言論。
瑞奇前後去了5次金球獎,幾乎每次都像這樣全場高能。
在他看來,諷刺就是一種冒犯的藝術。
但這並非無腦地亂懟,而是有邏輯,有觀點,切中要點。
這才使得大家對他又愛又恨。
在諷刺這門學問上,瑞奇算是做到了頂尖。
2001年,他自編自導自演的那部《辦公室笑雲》,就是這一套諷刺喜劇的範本。
自開播以來,口碑一直很爆。
即使在國內觀眾看得少,豆瓣上也有著8.4、8.9、9.1的分數。
「打破第四堵牆」在這部劇裡用得靈活自如。
使得整個故事有著濃濃的偽紀錄片風格。
英式幽默在這裡展現得淋灕盡致。
那個時候,瑞奇大談族裔、性別等敏感話題。
大膽又前衞,好玩又有趣。
而且當時的觀眾們還無比吃這套。
比如,讓「潮爺」馬丁·弗裡曼一本正經地說出:
「追我的女士請排好隊。」
劇集裡這是他對自己感情生活的解釋。
但放到現在,可以想象他將被貼上「自戀」「直男癌」之類的標簽。
在網路還沒那麼普及的時代。
電視上的這些笑料無疑成了很多觀眾的快樂來源。
但如果只有幽默,《辦公室笑雲》是不足以成為經典的。
它用最簡單最好玩的方式,講述了那些人生真理與哲學。
辦公室裡碰到喜歡管閑事裝腔作勢的人,誰不想狠狠地頂回去?
借用角色之口,講述生活的意義所在。
一邊大力諷刺,讓故事變得有趣。
一邊傳遞真知,使觀眾有所收獲。
《辦公室笑雲》用它獨特的風格在許多觀眾心裡始終占有一席之地。
但可惜的是,曾經的「大尺度」到了今天成了某些「禁忌」。
哪怕它只是最簡單的道理,但外界就是「不允許你這麼說」。
很多人開始看不懂那些諷刺,只覺得那是赤裸裸的冒犯和歧視。
更不會去思考那些諷刺背後的隱喻。
這也就是為甚麼《辦公室笑雲》不適合當下的原因。
因為它的好笑,必然會「冒犯」到一些人。
瑞奇在訪談中說:
「如今有些人已經不懂甚麼叫諷刺了,也不會管上下文。甚至連你的解釋也不感興趣。所以現在沒人敢拍這樣的劇集了。」毒舌慣了的瑞奇早早看透了當下網路現狀。
「不管你做甚麼都會有人批評你。」
與其說他認慫,不如說網路環境正變得越來越差。
保持冷靜,客觀看待,這樣最基礎的要求成了一種奢求。
無腦攻擊,肆意妄為,大有喧賓奪主之勢。
在瑞奇的脫口秀專場《瑞奇·熱維斯:人性 》中,他就向這現狀開了火。
他一上來就提到了那些「不喜歡他的人」。
講出的笑話,在他們看來就是「冒犯」。
但如果反過來問他怎麼被冒犯了。
答案只會是:「說了些不好的話」。
他們分不清諷刺與真正侮辱的區別。
這恰恰成了最大的問題。
甚麼是諷刺?
用比喻、誇張等手法對人或事進行揭露、批評或嘲笑。
簡而言之,這是一種豐富表演形式的語言藝術。
理論上是一種表達方式,但是在網路噴子看來。
我覺得不行就是不行。
舞臺上的瑞奇攤攤手。
作為公眾人物,他對自己的言論有著分寸。
不然金球獎也不會在他懟了明星後再請他。
瑞奇曾經舉例,說了3個自己不想要孩子的理由:
1、瑞奇·熱維斯不生孩子不會影嚮世界人口;
2、孩子生來討債;
3、自己的娃會因為老爸出名而孤獨死去。
他用有趣的方式講述了自己對「生孩子」這事的態度,而且觀點清晰,邏輯合理。
意料之中,還是有人來懟他。
「你不生孩子就是不負責任。」
「如果人人都像你這麼想,人類就滅絕了啊。」
是不是感覺這樣的話,聽起來很熟悉?
只要上網,這類「槓精」式的評論層出不窮。
正因為科技的發展讓講話的門檻降低,而讀懂諷刺的門檻卻提高了。
浮躁心態的增生,思辨能力的缺失。
因此就有了「萬物皆可槓,眾生皆可懟」。
「現在的世界就是這樣,大家都自私自利,以為他們是世界的中心。」
正如一位網友所說:
「笑話的主題和目的是不同的,笑話的主題是打破陳規,目的是提醒大家。」
你想講道理,但對方無緣由的發言總讓人怒從心生。
瑞奇顯然有著更多的經驗:
「別擔心,他們不會找上門的,管他們呢。」
對當下的網路環境,很多人都是相似的看法。
「說話的人很多,說人話的卻沒幾個。」
一言不合就開噴,辱罵之語隨處見。
他們並不會跟你認真講理,只是單純地追求那一瞬間的爽意。
至於後果、影嚮,那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疇之內。
丹尼爾·雷德克裡夫曾在電影《腰間持槍》主演了一位沉迷於網路的鍵盤俠。
每天在網上「伸張正義」。
小酒一喝,鍵盤一敲。
爽就完事。
生活中是實打實的廢柴,到了網上則自詡為俠客。
通過各種在線噴人,來發洩現實中遭遇的不滿,全然不顧後果。
最終引火上身,惹到了一個犯罪組織,被對方順著網路找上了門。
當他意識到錯誤時,卻為時已晚。
電影的故事雖然比較戲劇化,但反映的卻是一種典型。
相當一部分網路上狂妄自大的槓精,在生活中反倒是非常普通的人,看上去並沒有那麼戾氣。
他們在現實中缺少成就感,從而只能從上網槓人中尋找快意。
以此宣洩個人情緒。
所以說,無腦抬槓本身的言論就經不起推敲,也不值得推敲。
這一行為的背後,更多的是內心的孤獨空虛,以及對自我世界的沉迷。
希望在渺小的天地中做一個孤獨的國王。
可憐又可悲。
要知道,近十多年來互聯網的使用人群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來看這麼一組數據:
根據中國互聯網資訊中心發布第 46 次《中國互聯網路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
截止今年上半年,中國網民規糢達 9.40 億,互聯網普及率達 67.0%。
全國72.4%的網民(約6.5億人)收入不足5000元。
初中、高中/中專/技校學歷、專科及以上學歷的網民群體占比分別為40.5%、21.5%、18.8%。
放在20年前,買得起電腦,上得了網,這樣的家庭至少也算是社會的中產。
但今天,已完全不同。
網路的普及度已經是前所未有的高。
上網門檻的大大降低,自然會有形形色色的人群湧入這個虛擬世界。
閱歷不一,認知不一,受教育程度也層次不齊。
許多人上網只是圖個樂,發洩個情緒,哪裡還能指望他們理性思辨,友善交流。
而另一方面,互聯網雖然龐大,但許多人也只關註自己感興趣的那一類話題。
從而將自己的生活桎梏於一個狹窄的視野範圍內,以為這就是世界的全貌。
也就是各自形成了一個資訊繭房。
而與大數據結合的定向推送越來越多,原本多元化的網路也逐漸變得定向化。
你了解到的,都是你想看到的。
於是,人們變得很難再接受與自己不同的見解,或是不感興趣的話題。
因為那些超出了認知領域,繼而就會產生抵觸心理。
將這種抵觸心理,化為抵觸言論,便是從「槓」開始。
再加上這樣的行為,毫無後顧之憂,槓精也就越發變得理所當然。
互聯網,原本並不是為了人們相互攻擊、相互割裂而誕生的。
而是為了創造一個扁平化、便捷化、多元化的交流平臺。
目標,是一個多元化共存的世界,而非無數個一元化孤立的世界。
而充滿戾氣的網路環境,更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拋開偏見,相互理解,多一點寬容,多一些善意。
只要能做到這些,那當下的你,就已是了不起的存在。
人,是社會的人。
我們需要相互接納,而非彼此推開。
來源:獨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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