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一個由俄國人派來建黨的荷蘭人,他的故事令人唏噓

馬林

文:胡錦成

這幾天,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警務總監羅蘭德·薩爾禮有點鬧心。

6月2日,新加坡的英國警察機關發來一份電報,電報上說6月1日新加坡的警察抓到了一位名叫約瑟夫的法國人,這個人供認自己是總部設在莫斯科的共產國際的一個信使,警察在他隨身攜帶的文件裡發現了一個紙條:「上海,郵政信箱205號,海倫諾爾」。

上海租界的英國警方接到了這個電報一查,這個信箱設在法租界。鐵路警察各管一段,租界警察更不能越界,於是這個電報就轉給了薩爾禮。

現在,薩爾禮接到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俄國人,還是不招惹的好,可也不能讓他們在自己的地盤鬧事呀。

俄國人的厲害,法國人是深有體會的,當年的拿破侖厲害不厲害,不還是敗在了俄國人的手裡麼?何況現在,這個四下輸出革命的新政權更是惹不起,惹翻了,那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他按了一下電鈴,一個巡警聞聲進來,他對巡警說,你去把黃金榮請來。

小巡警說了聲「是,先生」,轉身要走,薩爾禮又說,算了,還是去叫程子卿吧。

此時青幫大佬黃金榮早已經是法租界警務處唯一的華人督察長了,不過這倒不是薩爾禮打憷他的原因,讓人望而生畏的是他在上海灘有數不清的門徒。

客大欺主,這個道理薩爾禮也是懂的,萬一這個青幫頭子不給自己面子,那臺階也是不好下的。

正在這麼想著,穿著灰布長衫的包打聽程子卿進來了,他一臉的諂笑,對薩爾禮道,總監大人有何吩咐?

包打聽是上海人送給租界裡的華人警員的一個專有名詞,程子卿實際上是一個探長。

自從程探長接受薩爾禮交待的任務後,他就開始對這個信箱進行監控,很快,他的目光聚焦在了一個洋人的身上。

這個洋人就是馬林。

很快,關於馬林的資料就提交到了薩爾禮的案頭:

馬林,原名亨德裡克斯·斯內夫利特,1883年5月13日生於荷蘭鹿特丹的一個工人家庭。早年參加荷蘭社會民主黨,1913年前往荷屬殖民地爪哇(印尼)開展革命活動,1914年在爪哇創建了印尼社會民,後改組為印尼共產黨。 1918年馬林被荷蘭當局驅逐,從此上了西方警察當局的黑名單。

1920年夏,他前往蘇俄,並作為爪哇的代表當選共產國際執委會成員。

1920年7月19日,共產國際第二次大會在莫斯科召開,在這次會上,列寧相中了馬林,於是他被任命為共產國際駐中國代表。

1921年3月初,馬林離開莫斯科轉道維也納,一到維也納,他就被關押了6 天,然後驅逐出境。

從奧地利的維也納出來,馬林到了意大利的威尼斯。 4月21日,他從意大利乘坐游輪前往上海,他經停的三地斯裡蘭卡、新加坡及香港的警察當局都已經得到了此人要路過的通報,通報要求對他嚴密監視。

1921年6月4日,早上一上班,薩爾禮就接到了由荷蘭駐滬總領事轉來的荷蘭駐印尼總督府的信函,信函應該是和馬林在同一天到的上海,信函裡還夾著馬林的一張照片。

信上說,馬林是「荷蘭最危險的革命宣傳鼓動者」。

薩爾禮正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處置這事時,程子卿進來告訴他,馬林已經於昨日住進永安公司大東旅社32號,今天一早就到荷蘭領事館進行登記,現在正大搖大擺地逛城隍廟呢,而且他的身邊還多了一個年輕的俄國人,那人的名字叫瓦西裡·尼克爾斯基。

兩個赤色分子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眼皮子下來晃來晃去,這反倒把老薩整得有些「不會了」。

「要不要把這兩個人都抓起來?」程子卿問。

「Non !」,薩爾禮搖了搖頭,「要抓,還輪到你來抓麼?一出俄國就抓了。可抓完了怎麼辦?你們中國人怎麼說了?請神容易送神難,對吧?盯著吧,盯緊點,只要不太出格,就不要管他。要是有集會活動,就沖一下,沖散了就好,能離開上海最好,不能去別的地方也行,只要不在法租界,愛哪哪去。」

「明白了。」

7月2日,程子卿來報告:昨天他們在薩坡賽路逮捕了兩名可疑人員。從他們的身上搜出兩枚炸彈,經審問,他們供述是拿了北洋政府的錢,要把手榴彈扔到共產黨開會的地方。

7月15日,程子卿來報告:昨天馬林從大東旅社退了房住進了麥根路(今秣陵路)32 號公寓。

7月24日,程子卿來報告:昨天晚上馬林去法租界法租界貝勒路樹德裡3號(後稱望志路106號,現改興業路76號)李漢俊的寓所出席了中共一大開幕式。

7月31,程子卿來報告:昨天馬林又到了李漢俊的寓所參加那個已經開了一個禮拜的會,這次馬林在裡面時間待了很長時間,其間室內眾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穿著便衣裝作找人的樣子進去轉了一圈。他一出去,那些人就全部離開了法租界,據眼線報告,他們已經去了嘉興。

聽說這些人已經離開了上海,薩爾禮長出了一口氣,他對程子卿說:「法國有結社的自由,他們願意在哪裡開會我們管不著,我只是怕北洋政府的人來搞襲擊,也怕馬林和那個尼克爾斯基搞事。對了,你們沒有動人家的東西吧?「

程子卿答:「那些人走後我們的人進去搜查了一遍,沒有發現甚麼危險品,只找到一些沒有來得及銷毀的文件,按您的吩咐,我們沒有動。」

薩爾禮笑了,道:「你的事來了,給人家看好大門直到主人回來。不然,丟了東西你就解釋不清了。」

程子卿搖了搖頭,苦笑道:這真是放屁砸腳面,倒霉透了。

那天發出警報的人正是馬林,當他看到一個穿著灰布長衫的人進來時的一付鬼鬼祟祟的樣子,便覺得不對,那人一走,馬林就建議會場馬上轉移。

其實,那付樣子是程子卿故意裝出來了,他們就是不走,也啥事都不會有。

這並不是我在這裡瞎說的,這是記錄在法租界警務處的檔案裡的。

但是如果他們不去嘉興南湖的那條紅船上開會,那今天好多的詩歌就缺少了一個重要的意象。

一個月以後,陳獨秀從廣州回到上海,就任他的總書記。

他回到上海的第一天見到是張國燾,兩個人沒說上幾乎,陳老師就火了。

「你就是一條共產國際的走狗!」陳老師怒不可遏地罵道。

張是1916年考入的北大,那時陳還是北大的文科學長,老師罵學生甚麼難聽的,學生都得受著。

見學生不吱聲了,老師才消了氣,他道:「我們要保留獨立自主的權力,就不能拿人家的錢……」

第二天,陳獨秀會見了馬林,沒說上幾句二人又吵了起來。

馬林說: 「全世界的共產主義運動,都應該在第三國際領導之下……中國不能例外。」

陳獨秀聽了把桌子一拍,說: 「各國革命有各國情況,我們有多大的能力幹多大的事,決不讓任何人牽著鼻子走。」

說完,他拿起皮包起身推門而去,把一臉懵逼的馬林和他的翻譯張太雷扔在了腦後。

但沒過幾天,陳獨秀還是答應了接受共產國際的活動經費,因為他散布含有「不安全」因素的資料被法租界的巡警逮捕了,而保釋他出獄的正是馬林。

1921年底,馬林去廣州見了孫中山,促成了國共的第一次合作。

1923年9月,在他的努力下「孫逸仙博士代表團」訪問蘇維埃俄國,這個代表團的團長就是蔣介石。

訪問的結果出乎馬林的意料,蔣介石由極左一下子變成了極右。個中原因,不便詳說。

馬林在中國的工作很努力,但也很尷尬,這主要是因為他不是俄國人,也未擔任蘇俄政府的職務,他答應的許多事得不到蘇俄的反嚮。結果事沒辦成幾件,還惹了一身的不是,最後,不能不讓位於另一個共產國際的代表鮑羅廷。

1923年10月,馬林奉命調回莫斯科,完結了他來華的使命。

1924年4月,馬林因與共產國際東方部的意見不合,辭去共產國際的職務返回荷蘭。後來在共產國際蘇聯共產黨內進行的反托、季聯盟的鬥爭中,他站在托洛茨基一方。

1940年,納粹德國占領荷蘭,馬林參加了荷蘭反法西斯鬥爭。

早六時,太陽照進了荷蘭中部小鎮阿姆斯福爾德猶太人集中營的牢房裡。

鐵門打開,馬林和6名「馬列盧陣線」的成員牽著手走了出來。

「不許牽手,把手背到身後!」,一個納粹軍官喊到。

「那我們受刑時可以不蒙眼睛嗎?」馬林問。

「可以。」

Wacht auf, Verdammte dieser Erde, die stets man noch zum Hungern zwingt!(起來,饑寒將近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一行人背著手,昴著頭,高唱著《國際歌》走上了刑場。

這一天是1942年4月13日,此時的馬林59歲。

來源 :花月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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