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飛白
今天熊叔要給大家講講文科在美國的尷尬地位。
2019年4月,美國的惠靈頓耶穌會大學(Wheeling Jesuit University)取消了包括神學,哲學,歷史和文學在內的多個文科課程,20名終身教職的教師被解僱。
大學管理方對此表示了遺憾,但同時申明:「 需要為西弗吉尼亞州人民提供更多的服務和更可靠的服務 」。言下之意,那些文科學科並不符合這種需要。
惠靈頓耶穌會大學取消這些學科主要原因是經濟壓力,但它也展現了當今美國大學里文科的困境,缺少資源,缺少未來。
文科通常會是經濟問題之下,大學校方首先動刀的領域,在2021年秋季美國大學的招生表中,數十所大學計劃削減文科課程,有超過50個人文和社會科學博士學位課程決定不招收2021年秋季的新生。
人們沒法把新冠疫情作為削減文科的理由,因為多年以來,文科的減少是一種趨勢,英語,歷史和哲學,這類支柱性文科科目的學生人數,自2008年至2016年間下降了至少15 %,但同時其學士學位的總人數上升了31%
為什麼讀文科的人越來越少,為什麼美國的文科越來越萎縮。肯尼恩學院(KenyonCollege)的校長肖恩·迪凱特(Sean Decatur)揭開了問題的底牌:
畢業生找不到工作;
課程與雇主的需求不符;
校園在種族和性侵犯等問題上的衝突;
言論自由受到攻擊。
把所有這些都放在學費上漲和家庭收入停滯不前的背景下,文科在美國的高等教育中,正淪落為尷尬的雞肋。
一 越來越多的人事經理拒絕文科畢業生
文科曾是學術領域多麼令人羨慕的學問,無論哲學、歷史、藝術還是文學,在過去只有最富有的階級才能讓他們的子弟去涉獵。
羅馬哲學家馬庫斯·圖利烏斯·西塞羅(Cicero),為我們描繪了這樣一種人生路徑,要想贏得社會的尊重成為自治的個人,或者成為有用的公民和民主管理者,你必須擁有這些知識——幾何、音樂、文學、自然科學、倫理和政治,尤其需要具有感染力的公共演講的能力。
在西塞羅描繪的場景中,構築起個人能力的學科,包含了廣泛的人文科學領域。這在2000年來,無論東西方都是人類發展的基礎。
在人類歷史上,蘇格拉底、柏拉圖、托馬斯·阿奎那、孟德斯鳩、盧梭、達·芬奇、但丁、孔子、托爾斯泰,等無數偉大的名字都與文明的進步息息相關。
因此在西方高等教育中,通過文理學院,教授的通識教育(包含了以上所說的文科在內)一直是學生教育的中心內容。
在過去,學生們討論「 什麼才是美好的生活? 」,「 人們的思想和行為隨著地點和時間的不同有何不同? 」,「 社會生活的基礎是什麼? 」,「 人們有自由意志還是命運已經被決定了? 」,「 財富從何而來? 」,「 科學與其他信仰體係有何不同? 」,「 什麼是美? 」,「 誰來統治? 」以及許多其它與文學、語言和科學相關的問題。
但是,現在這些問題已經越來越無人問津,人們更多關注女權主義者、黑人、種族、「 拉丁裔 」、酷兒、跨性別者,以及任何可能新出現的「 受害者 」。
最近十年,美國關於文科教育失敗的聲音不絕於耳——「 文科學位是無用的 」,「 文科專業被搞砸了 」。
2007-09年的金融危機是一個轉折點。當經濟不景氣時,美國大學生開始放棄歷史、哲學和政治學學位,而選擇科學、技術、工程或數學(通常稱為STEM)。
從那以後,美國大學文科學位的入學率嚴重下降:
哲學和宗教研究:下降15%。
英國文學和作文:下降22%。
歷史:下跌25%。
同時,計算機、自然科學、數學和工程學的入學率猛增。這種趨勢是顯而易見的,越來與多的美國學生投身到互聯網、AI、新能源、新金融等新興行業,這些行業對人才需求很大。
而另一方面,文科生越來越難找到工作,根據《福布斯》的一項研究,不上大學的人比花四年和數十萬美元獲得人文科學學士學位的人更容易找到工作。
他們發現,64%的招聘經理表示,他們將考慮聘用一名沒上過大學的應聘者。另一邊,只有不到2%的招聘經理表示他們正在積極招募文科畢業生。
根據CU Boulder(科羅拉多大學博德分校)對25000名校友的一項調查顯示,他們的文科和社會科學畢業生收入水平低於自然科學。
藝術和人文校友:79,626美元
社會科學校友:78,065美元
自然科學校友:80,796美元
畢業十年後,文科畢業學生的工資中位數遠低於(在某些情況下,甚至低至50%)從研究型大學畢業的學生的薪水。
調查機構Payscale發布了2013年~2014年129個專業的大學畢業生薪資排行榜,其中,教育專業畢業生的薪資顯得尤為不樂觀,兒童與家庭研究專業排在倒數第一位,畢業生年起薪為30300美元;倒數第二位則是小學教育專業,年起薪為32200美元。
在美國這份榜單上,前十位全部被理工科佔據,工科專業佔據七席,包括石油工程、核工程、化學工程、航空航天工程、電子工程、電腦工程、機械工程;理科佔據三席,包括精算、計算機科學、物理。薪資最高的石油工程專業年薪達到10萬余美元,超過最後一位兒童與家庭研究專業7萬美元。
顯然,能否順利就業是阻礙學生選擇文科的重要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學費,越來越昂貴的文科學費,也阻擋了人們的步伐。
文科學習通常被歸入博雅教育的一種,因此學費是昂貴的,在私立大學裡,文科學費平均要24000美元一年,而在公立大學只要15000美元。四年下來,學生要付出10萬美元的代價,如果還不能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自然會抵擋住人們的熱情。
還有就是從事的職業,當你花了10萬美元學完了英語文學後,突然發現,自己並不能找到對口的職業。
你不能像莎士比亞那樣成為戲劇家,通過排戲公演獲得財富,成功的劇作家在社會中只是鳳毛麟角的角色。
你也不能像鮑勃·迪倫那樣拿起吉他,譜曲寫詞,在商業上獲得巨大的成功還能拿到諾貝爾文學獎。
文科職業通常都不能滿足你對口的專業,幹銷售的活,足以讓你少年時的夢想遭受重擊。根據BBC的報導,文科畢業生很可能會從事以下職業之一:
管理學(15%):15%的人文或文科專業畢業生進入管理職位。
辦公室和行政管理部門(14%):這是一個非常廣泛的群體,可以在世界任何主要城市的許多公司任職。
銷售(13%):這是一個令人驚訝的高數字,沒錯,在美國文科生很多情況下只能去做銷售,也許他們在校期間學習的演講技巧能派上用場。
教育(12%):很多人學完文科最終成為教師。
人們普遍認為,文科生可以掌握的技術非常有限,通常限於寫作、演講,甚至看不見摸不著的溝通能力,還有批判性思維,沒錯,就是被西方學術界強調的,文科生寶貴的批判性思維(Critical thinking)。
即使如此,批判性思維也似乎沒有用在正道上,在一所美國大學文科專業裡,批判性思維通常被使用在越來越狹窄的路徑上——
批判性別歧視,古典主義,殖民主義,種族主義,異端主義,能力主義。
美國政治理論家、政治學教授帕德里克·丹寧,指出了問題的核心:「 在大多數校園中,人文學科放棄了保護脆弱傳統的角色。取而代之的是,這些領域的教師普遍對西方傳統懷有敵意,並利用其學科的工具來破壞他們所教的東西的合法性。 」
二 美國文科教育已經成為了破壞學術自由的溫床
黑人女孩傑伊·斯蒂芬斯(Jay Stephens)在網上講述了自己的故事,作為一個黑人父親和白人母親的混血兒,本來斯蒂芬斯應該是大學教育的獲利者,但膚色的政治正確,並沒有讓她走上自由派的道路。
在大學裡就讀文理學院的她,反而日趨保守:「 我錯了!在大學四年之後,我從一個頑皮的,年輕的,自由思考的自由派,轉變為一個脾氣暴躁,老掉牙的草坪保守主義者。 」
她發現,在大學裡所作的就是給社會挑刺,找出所有問題進行討論,但談論完不會有任何作為,沒有解決方案。唯一的答案就是要表現的不拘一格,憤世嫉俗。 (鍵盤俠?)
她說:「 人們普遍認為,試圖找到問題的真正根源也是有問題的。 」
當她開始對政治正確感到憤怒的時候,突然發現政治正確已經無處不在了。 「 我的文科學校的大多數演講嘉賓是自由派記者,左派活動家或其他左派學校的左派教授。 」
比如所謂文化多樣性,就是在一場講座中,觀看一位非常熟練的截癱色情明星的電影講座,「 她向我們展示了她的一些作品,以及一個在窗簾後面自慰的女人的藝術表演。 」
斯蒂芬斯感到知識多樣性的匱乏令人窒息,「 我走到了幻滅的道路上,開始同情那些瘋狂的保守主義者,他們總是抱怨自由派媒體對FOX的偏見。 」
斯蒂芬斯如果不是黑人,她一定會被人貼上白人至上主義者的標籤,但她的感受就是目前美國大學裡的現狀。
在2000年代初期對教授的調查顯示,在經濟等保守領域,自由派和保守派人數大約是3:1;在政治學和STEM專業等中等領域的,自由派對保守派人數比是6:1;在其他文科和社會科學領域的人數比,在10:1以上。
「 在教學方面,保守派學生經常會受到左派教授的挑戰,而自由派學生很少會遇到來自右派的挑戰。由於左傾學生很少有教授為他們提供保守觀點,因此他們的教育常常是不完整的。 」
NBC的報導講述了一種無奈的事實,為何沒有保守派教授為左傾學生提供觀點呢,因為,這是非常危險的,教授會被人舉報,冠上各種大帽子,甚至失去教職。
2020年6月,加拿大阿爾伯塔大學的一位學者凱瑟琳·洛里(Kathleen Lowery)因表達對跨性別批判的女權思想,而被解雇了人類學系本科課程副主席一職。
凱瑟琳·洛里
洛里說了什麼呢?她的觀點是跨性別身份不應該在決策過程中優先於生物性別。舉個例子,就是不應該在女囚監獄里安排男性跨性別人(本身是男性特徵,但號稱自己心理是女性)。 「 我認為這使女性處於危險之中。 」
洛里在上課時曾表達,自己的觀點不需要學生們必須接受,只是拿出來給大家討論。
然後她被一個或者多個學生投訴到了學校的安全與人權辦公室,再然後她接到要求辭職的通知:她以某種方式使學習環境「 不安全 」……因為她擁有「 性別決定論 」的觀點。
熊叔曾經寫過一個跨性別男性在女子比賽中大殺四方的故事,洛里老師反對的就是類似這種情況。
大學曾經被認為是批判性思維,智力投入和知識進步的殿堂。但是,隨著後現代觀念的紮根,生物性別成為最忌諱的話題之一。
這種趨勢似乎始於華盛頓州一所「 進步的常春藤文科學院 」——華盛頓州大學,從那裡,它像病毒一樣傳播到美國各地的大學校園,越過邊界到達加拿大,然後從大西洋跳到英國。
加拿大媒體評論道:「 顯然,對於艾伯塔大學來說,意識形態的純潔,思想的整合,灌輸正統觀念比事實教學更為重要。大學現在不再是一個學習各種不同想法,通過辯論與批判獲得接近真相的地方,已被改造成一個安全的空間,在這裡,老師只能被高喊性別禮儀的學生吸引。「
無獨有偶,熊叔曾講過關於美國大學裡幾件非常有爭議的事件,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會計學講師克萊因,因為對參加BLM運動的學生在期末考試中一視同仁的做法被舉報。
南加州大學的帕頓教授因為在教學中,教授在中國開展商業溝通時,口頭禪「 那個 」的用法,用了「 neige 」,被學生認為是侮辱黑人的「 nigger 」而受到舉報。
這就是為什麼左派學生不會接受到保守派觀點,因為但凡有一點保守派觀點,都會遭受舉報,輕則停職,重則被辭職。
本·夏皮羅(Ben Shapiro)在2004年曾寫過一本暢銷書《洗腦:大學如何灌輸美國的青年》(Brainwashed: How Universities Indoctrinate America’s Youth)。
他在書中說,他的教授是道德相對主義者,他們迴避善與惡的觀念,並教導學生以懷疑的態度看待宗教和愛國主義價值觀。
這本書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後果卻是,夏皮羅無法繼續在母校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申請到法學碩士學位學習。
2019年11月,一位來自羅馬尼亞的戲劇導演安德烈·塞班(Andrei Șerban)辭去了哥倫比亞大學的終身教授職位,因為他發現常春藤聯盟的學校正在走向全面的「 政治正確 」。
塞班是羅馬尼亞最著名的導演之一。他於1969年移居美國,其後在世界各地導演了戲劇和歌劇作品,包括舊金山歌劇院,科芬園歌劇院,維也納歌劇院,倫敦皇家國家劇院,巴黎喜劇劇院,耶魯大學等,蜚聲國際。
他在公開自己辭職理由時講了兩個事,第一次是在選角色時,他受到壓力,要他偏愛有色人種,「 如果TA是男同性戀,那很好;如果他是男人,那最好是波多黎各人(拉美有色人種)。 」
第二次是在排「 羅密歐與朱麗葉 」時,被要求接受一位跨性別男性出演朱麗葉,奧涅斯庫驚呆了,「 朱麗葉是14歲的女孩,在她的獨白中是如此純潔無暇,我不可能相信這個成為女孩的男孩可以是朱麗葉。他本可以嘗試其他角色,但我不知道他怎麼可能成為朱麗葉。 」
安德烈·塞班
試鏡結束後,委員會批評他不接受「 他 」是朱麗葉,塞班說:「 我做不到,如果我那樣做的話,我會對自己不誠實。 」
在面對自己的真心時,塞班並沒有像許許多多違心接受的人那樣,而是選擇了誠實。他說,自己彷彿被人下命令,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彷彿回到了以前的羅馬尼亞。
文學、哲學、人類學、社會學正成為了政治正確的重災區,這些天天為人類未來憂心忡忡的學科,正越來越深地給學生們洗腦,讓他們變成政治正確的同路人。
歷史學家理查德·派派斯(Richard Pipes)表示,參加哈佛大學新生研討會的申請人「 幾乎完全不熟悉世界上的偉大文學。 」
為何產生這樣的後果?那是因為白左佔據主導地位的州和學校認為,你不需要了解偉大的文學。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英國文學學士學位,是一門不需要修任何與莎士比亞相關課程的學位,你只需要學習以下課程:
性別、種族、民族障礙或性學研究
帝國主義跨國研究或後殖民研究
批判性理論。
你只要讓老師認為你已經建立了關於性別、性取向、種族和階級的另類標準,OK了,您已經成為英國文學學士了,莎士比亞是誰?不需要知道。
曼哈頓研究所的麥克唐納女士認為,「 現代教授們,只需要你將復雜的歷史簡化成為身份和階級認同,從而否定偉大的人文主義傳統。 」
「 大學新生入學先分三種人站隊,URM(代表性不足的少數民族)是第一類,屬於受害者,根紅苗正;白人男性還是異性戀,不好意思那就是迫害者;第三類叫正義同盟者(Ally),就是出身雖不好,但選擇反正,站到受害者那邊。黑人可以低於白人和亞裔200分的SAT分數入學 」。
到了2017年,一位叫齊亞德·艾哈邁德的美國18歲高中生登峰造極,他在申請斯坦福大學的個人申請信中寫了一百遍「 黑人命也是命 」(#Black Lives Matter),居然還接到了錄取通知書。
作為一名來自孟加拉的穆斯林少年,艾哈邁德暴得大名,獲得了奧巴馬總統的邀請到白宮出席晚宴,成為了反種族歧視的英雄,而他最終進入了耶魯大學學習傳媒,一個標準的文科專業。
不過艾哈邁德注定要走一條通往政治的金光大道,作為少數裔的代表,從事政治也是一門很好的職業,在沒畢業時,他已經成為了幾家公司的顧問——首席價值官,不需要為生計發愁。
萬千寵愛在一身的艾哈邁德
和艾哈邁德相比,斯蒂芬斯就不一樣了,離開了令人幻滅的大學,她立刻要面臨沉重的教育貸款負擔。
幸運的是,她很快找到了一份演出公司的工作,獲得了不錯的薪水得以讓她償還貸款。
她說:「 現在對我來說,阻止政府浪費似乎比資助政府計劃(納稅)更為重要。 」
並不是每個人都如艾哈邁德或者斯蒂芬斯那樣幸運,很多文科生畢業即失業,2019年在失業率前20的大學專業中,有14個文科專業,國際關係、寫作技巧、公共政策、大眾傳媒等不少文科類專業名列其中,文科專業的失業率約在5%,高於全國平均失業率的3.6%。
雖然熊叔是國內某有點牛逼的高校的文科生,但我非常認可一點,無論在哪裡,文科的沒落都是不可逆的,學什麼哲學不如學廚藝來得真實且有趣。
主要參考資料:
Believe the liberal arts are dead asdoornails? Think again.
Campus conservatives aren’t under siege —but there’s more to the story
The Liberal Arts Are in Trouble – Should WeCelebrate?
Four Years at a Liberal Arts College TurnedMe into a Conservative
Brainwashing on campus?
Liberal Arts Under Pressure
Disadvantages of a Liberal Arts Deg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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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熊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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