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斤
央視一檔金牌節目《等著我》翻車了。
在新一期節目裡,一個年輕的女孩希望通過欄目組找到自己離家的媽媽。通過央視強大的資源能力,最終幫助這個女孩找到了自己失蹤26年的媽媽。
但是這位母親居然是被拐賣過來的,因為忍受不了伴侶的嚴重的家暴而逃走。而且更讓人不可理解的是,在這期節目裡,居然出現了被拐媽媽的正面照。
???
欄目組初心可能是為了幫助女兒找到媽媽,但是在面向全國的電視平臺上曝光一位女性,將她所有的過往曝之於眾,無非又上一次來自過去的重擊。
這個《等著我》到底是何方神聖,難道只樂於幹揭婦女傷疤這種事兒?
找到你
《等著我》絕對是電視的末法時代,最受你爸你媽關註的一個。節目中情感密度與悲情分量,絕對十倍於電影《搭錯車》。每周準時出現在電視熒幕上,讓你與你爸你媽一起來一段生死的洗禮。
再鐵石心腸的人,暴露在《等著我》的力場中不過十分鐘,保證你淚流滿面,獲得新生。
〓大催淚彈
在《等著我》的舞臺上,有各式各樣的家庭,這些家庭因為各種原因分崩離析。
比如一期節目裡,就很好詮釋了原生家庭對於子女的摧毀。
黃林森夫婦是南大的教授,算的上是當年中國頂級知識分子,自己家的孩子也自然應是龍鳳。但是黃林森對於兒子黃小海採取挫折教育。動則刷耳摑子,從來不誇獎他。
黃小海轉而向母親求助,他問母親,”如果有人每天扇你耳光你,你會怎麼想。”
結果母親的回答是,””被扇耳光需要花你多少時間。”
這一切讓黃小海絕望了,他在默默忍耐,直到有一天他考上了北大,心想著自己終於要逃走了,但不想志願被父親改成了南大。這種令人窒息的控制擊潰了他,最終他逃離家庭40年之久,直到攝制組找到他。
除了這種生生的教育沖擊,《等著我》還展示了所有大齡青年面臨的共同危機,父母催婚。
戴大姐著急家中的小兒子一直沒有成婚,親自上馬開大,每天安排3個相親對象讓兒子去見。
但是戴大姐的兒子想先發展自己,同時也不想接受家中父母安排的”包辦婚姻”。這二者就起了矛盾,沖突也越來越大,戴大姐越是要兒子相親,兒子越是不從。被激怒戴戴大姐甚至想直接定親,直接省去戀愛過程,給兒子把媳婦給娶了。
兒子也是脖子硬,不怕來橫的,直接和戴大姐吵了起來。最終在爭吵過程中,在氣頭上的戴大姐對兒子說,”你要走,你就不是我兒子,我也不是你媽媽。”
兒子最終摔門而去,6年沒有回家,甚至錯過了自己父親的葬禮。
戴大姐在節目上悔不當初,希望在找回兒子。
父母與子女的之間的矛盾各種各樣,但是所有的”錯愛”似乎都能換成一句”我為了你好”,而讓子女無法反駁。
作為傳統尋人欄目最後的王牌,不僅有央視平臺加持,還有公安部與民政部聯合站臺。雙重保險,保證上了節目的人,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但是,對某些人來說,「找到你」三個字無疑是一道催命符。在這些一個又一個令人泣血的案件中,最常出現的身影只有一個,中國底層女性。
〓相對底層的中國農邨婦比例遠超過光鮮的城市婦女
弄死你
她們的身份有時是女兒,有時是妻子,有時是母親,不想被家人找到的原因卻非常一致。
在2015年的一期節目裡,有上門求助找女兒的靳老漢。
靳老漢的女兒非常孝順賢惠,但是婚姻卻十分不幸福,因為她的丈夫有嚴重的暴力傾向。
在一次酒後,甚至將她差點踹下二樓。
靳老漢的女兒被打的沒有辦法只能躲回自己娘家,想要離婚,但是她的父親卻要生生把女兒送入虎口。
因為兒女離婚,”特別沒有面子”。為了自己的面子靳老漢強迫女兒回到丈夫那裡。
女孩被逼入絕境,只能逃走,5年沒有回家。
除了家暴受害者,占比更多的則是被拐賣婦女。
早在最新一期女兒尋找拐賣來的母親之前,2014年8月,《等著我》節目剛播出不久就搞過一次了尋親。
在8月14期節目裡,少年雷飛飛為了尋找離家母親還登上節目舞臺。在雷飛飛的描述裡,母親離家之後家裡過的很不容易,自己的父親也在09年患病去世,來到這裡就想在見到一次媽媽。
但是在節目攝制組找到雷飛飛的母親後,她卻拒絕相認,因為她是一位被拐婦女,歷經千辛萬苦,才從那裡逃走。
小雷無奈的面對了現實,但是他的母親卻不得不再次面對,那段地獄般的生活,這些她最不想回憶的傷疤,在隱藏了十八年之久後又被人扒開,展示給大家看。
〓 “抓媳婦”
拐賣不僅傷害著個人,也在撕裂著家庭。
在2017年《等著我》一期節目裡,一個叫賈豔華的女孩子求助,要幫助自己的媽媽找到親生孩子。
這是怎麼回事?這不是提著燈籠找燈籠嗎?
原來賈豔華的母親是被拐賣過來的”媳婦”,是自己的父親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而賈豔華自己則是”父母”抱養。面對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賈媽媽將自己的愛註入給她,叫她”小乖乖”,讓她在父親的家暴中,得到一點點溫暖。
母親身上帶著一張照片,照片裡是她被拐以前與親生兒子的合影,有一次照片不見了,父母瘋了一樣的尋找,這讓賈豔華知道了,那個不曾出現的”孩子”對母親的重要性。
賈豔華知道自己母親是被拐賣的以後,甚至去幫母親逃走。但是母親最終還是被抓了回來,身上還多了皮帶抽打多血印。此後母親便沉寂下來,因為思念兒子,自己的神志甚至都已經混亂不清。
直到”父親”去世後,賈豔華的母親徹底的爆發了,一定要回鄉尋子,甚至拿著農藥去威脅,”不給我找兒子我就死在你家。”
賈豔華的母親被拐,在幾十年前,撕裂了過去的家庭,而在現在,這股力量現在摧殘著自己的”養女”。
這些被迫”出席”的女性,因為被拐迷失了回家的路,除了成年人,還有兒童。其中,有一位叫張慧的女士讓桃記憶尤其深刻。
張慧從小生活幸福,媽媽很愛笑。但是美好在她6歲時被打破,一個人販子抱走了她,並把她帶到千裡之外的”養父”家裡。
如果說從前的家庭是暖春,”養父”的家庭就是寒冬。在這裡張慧得不到半點溫暖,還屢受虐待,在寒冬臘月”奶奶”甚至把她趕到鋪滿牛屎的牛棚睡覺。
張慧曾經想通過讀書離開”養父”家,但是5年級”養父”勒令她退學,讓她斷了這個念頭。而真正讓張慧動了逃跑念頭的,還不是讀書的道路受阻。
有天鄰居來到”家”中幫忙刷油漆,趁沒有大人,便一把捂住張慧的嘴,想將她強姦。但是機智的張慧逃走了,她無助的告訴了”養父”自己差點被強姦,而”養父”只問了一句”強姦成功了麼?”便不再過問。
“家人”的冷漠成功擊潰了張慧,她離開了家到外面打工,並且結婚了還擁有了兩個孩子。她憑借著自己巨大的毅力,吞噬了過往的黑暗,把陽光與微笑播撒給了自己的孩子。在節目裡,張慧曾經說過,”這麼多年來,我就靠著記憶裡母親的微笑活著。”
前段時間穀雨發布的貴州公益組織幫「那個叫喂的女人」找回了她的名字「德良」特別治愈感人,但《等著我》裡出現的一些案列則讓人滿臉問號。
這其中罕有對女性的同情,只是以一種獵奇的眼光,將他人的苦痛販賣,他們甚至不曾嘗試設身處地的為被拐婦女發聲。
中國電影人曾經做過這樣的嘗試。
〓導演 李楊
李楊2007年曾經拍過講述拐賣婦女的電影,《盲山》,說的是主人公白雪梅是大學畢業生,在初入社會找工作時被人販子販賣到山溝。
經歷了”丈夫”的多次毒打強姦以後,雪梅依舊沒有放棄出逃的希望。
她跑到縣城,登上大巴。但是司機卻被”丈夫”一根煙收買,自己又被拽了回去。
後來雪梅發現自己懷孕了,甚至捶打自己的肚子讓自己流產,但是面對向她下跪的”婆婆”,她又動了惻隱之心。
她將求救信塞給郵遞員,希望可以借此逃離這個魔窯。久等之後沒有回信,才知道郵遞員早就被一包煙收買,所有的信件全部都落到了丈夫的口袋。
後來邨子裡一直受雪梅照顧的孩子,決定幫助雪梅,答應她一定把求救信帶出去。
孩子沒有食言,不久公安機關的車子帶著雪梅的父親來到了山邨。
在內地公映版本,白春梅在公安機關的幫助下逃離了魔窟,但是在海外版中,前來解救的警車受到了全體邨民的堵攔,最終警車留下雪梅與老父親。
救女心切的父親與雪梅的”丈夫”扭打在一起,最終絕望雪梅拿起了菜刀,狠狠的砍向了”丈夫”。這一刀砍碎了”圓滿的結局”,卻將被拐婦女的真實情況展露了出來。
在很多人看來《盲山》描繪的是無間地獄,但是這就是無數個被拐婦女所經歷悲劇的重演。
到底是天真到何種地步的人,才會認為,這些受害者會像《嫁給大山的女人》一樣奉獻自我?
〓《嫁給大山的女人》改編自真實故事,講述一個被拐女孩割舍不了大山裡的孩子,回去教書的故事
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不管是媒體還是社會,全部是對女性生命的漠視。
著名作家賈平凹在小說《極花》中描述了一個被拐婦女胡蝶,在經歷慘無人道的折磨之後終於被解救,但是她忍受不了眾人非議,也思念在”家”的孩子,於是決定回到”丈夫”身邊。
在接受北青報的採訪中,賈平凹甚至企拐賣犯罪作一番合理的解釋,認為是越來越大的城市,搶走了鄉邨光棍的”資源”。
〓這個邏輯相當感人
不止是大作家,著名媒體澎湃新聞,曾經發表過一篇文章《尋找湯蘭蘭》,說的是14歲女孩湯蘭蘭舉報自己遭親屬與同邨鄰居性侵七八年,一時間輿論大嘩,主要嫌疑人都被判刑,此後湯蘭蘭在婦聯的幫助下換個身份繼續生活。
〓湯蘭蘭案也確實存在疑點
而讓人跌眼鏡的是,文章居然把”湯蘭蘭”的個人資訊公之於眾,此案真相幾何先不談,但是讓這個女孩再次曝光難道不是對這個女孩個體生命的漠視?
知名作家和媒體尚且如此,那麼在某些地方,極端保守的家庭裡,女性甚至只是生育的工具。
最近在山東,一位女孩子因為不能生育,被婆家虐待,死前之後60斤重。可以想象死前她遭受了何等的苦難。而且還在死後被配了陰婚…
我國人口總比例上呈現男多女少的局面,男女比例逐漸失調帶來的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娶妻難”的問題,而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而傳統社會中又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點。如果不能抱孫子,鄰裡鄰居都沒有面子,為了爭這個面子,許多人鋌而走險,選擇了最野蠻的辦法,”買一個!”
這些因素最終促成了婦女拐賣的初始原因。而對於拐賣人口結果如何,我國法律已經給出了明確答複——”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條,拐賣婦女兒童的,情節特別嚴重可判處死刑,並沒收財產。”
從比例來看,《等著我》肯定是從「尋親」出發,幫助失散的家人、好友團聚,也有幫老兵尋親這種感人的內容。但它的風評兩極分化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可能在很多觀眾看來,《等著我》從來不說江河湖海,從來不語日月山川。它訴說的是一個又一個家庭,訴說他們的悲苦,又審判著他們的淚水。而這些家庭最終組成的是現在中國的一部分,化為來你我身邊的人。
這檔節目演播室有道門,叫希望之門,那些上了節目,渴望與親人團聚的人,最後都會站在這道門前,等待著最後的結果。無論找到與否,這道門都會打開,要麼是親人團聚,要麼是絕望崩潰。
他們可能是滿懷希望的罪人,但是站在聚光燈下的那一刻,他們又成為了被審判的囚徒。
可是被淚水包裹的感人背後,隱藏眾多壓迫女性的陰暗面,父權制的幽靈深深盤旋在這檔節目現場。
但是,所有人都被淚水淹沒,卻沒有多少人看到這個幽靈,而這,才是最駭人聽聞的。
文章來源於北戴河桃罐頭廠電影修士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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