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灣區的孩子不會懷疑自己是垃圾桶裡撿來的,更不會輕信自己是充話費送的。
唯有吃叉燒的時候心有戚戚,回想起那些被責罵,不被疼愛的往昔。
「生嚿叉燒好過生你!」 這是廣東老母使用的萬能金句,把孩子貶得比叉燒還不如,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為甚麼是叉燒而不是別的東西?
外地人不懂其中的門道,權當笑話在聽。只有對各種食物了然於心的廣東人知道挨的甚麼槍。
要是比作燒鵝,白斬雞這類食品,還得想到是甚麼品質的禽類,做法是否有差,口味是否能打。
而叉燒就十分普遍了,當地各個餐館基本都有,也就只是塊豬肉,肥瘦相間,跟人體相似。唯一考究的手藝就是醬料醃制+爐燒,這需要花費一定時間和精力。
這就跟帶孩子相似。豬一樣的東西,還這麼不成器,枉費老娘辛苦養育。
用食物進行人身攻擊,常見於港片臺詞,也從側面反應了省港地區的風土人情。
小時候看周星星的電影,大夥兒都喜歡背誦其中的金句。
無厘頭的場面很難口述,幾句罵人的話就足夠喜劇。
現在回看,它跟小學生罵架有異曲同工之妙,皆採用了擬物的修辭。
不作辯解,直接給人下定義。類比細致,生動形象,朗朗上口,讓人沒有還嘴的餘地。
這憑借的是生活的積澱,絕非生搬硬造。
省港一帶,不同食物有對應的人格,使用起來也是五花八門。
比如這個粉腸,是豬小腸加各種香料炮制的軟噠噠的美食。
小腸即豬下水,裝些屎尿屁,還用調料把自己搞得像糢像樣,用來攻擊這些虛張聲勢的流氓草包,直擊要害。
同樣的句式說人爛番薯,這也十分常見。
番薯即地瓜,在廣東語境裡形容人蠢笨,命賤,大老粗。加個定語,意思更近一步。
有網友問為甚麼不是別的薯類,可見只有用番薯喻人才能卑微到泥土裡。
我們在粵菜裡常見的鵪鶉,在廣府人口中獲得了鮮活的生命。
這是一種性格孤僻的禽類,生性膽小,縮頸尋食,也沒二兩肉。
對應的男人可以是慫包,女人可以是羞怯懦弱,生動形象。
以物喻人的語言習慣造促成了這套罵人策略。
《九品芝麻官》裡的星爺也得從底層汲取經驗,不僅從品性上,還能從外貌特徵下手。巧舌如簧精準輸出,把對象逐個拆解:
檸檬頭,老鼠眼,鷹勾鼻,老羌牙,雞胸狗肚,燈芯脖子長短手……
單押雙押隨便來,全身上下都是槽點。你能從眾多TVB臺詞中一瞥其風貌。
最為經典的還屬「香蕉你個芭拉」。
它將擬物罵人發揮到極致,根本不需其他詞語造句,堪比無厘頭喜劇之精華。
外地人不在這套語境中,天真地以為這很好玩,好比蘋果你個大西瓜。事實根本沒這麼簡單。
這個用法源自80年代劉德華主演的電影《最佳損友》。
其中,老影星馮淬帆飾演一個脾氣暴躁滿口髒話的人物。他向神父懺悔,對方建議他每當想罵人的時候,就用水果名稱來代替,於是就蹦出這段。笑果不俗,此後《東成西就》也沿用了這梗。
芭拉即番石榴,閩臺一代常常形容爛俗,如芭拉流行歌。從它的形態來看,跟香蕉放在一起,好比器官打架,十分原始。
不知者無罪,最好別亂用。
當然,同一種食物並非只有一層寓意。
賭神高進一臉紳士地叫人滾回去吃蕉,這裡吃香蕉即吃屎的意思,好比踩了香蕉皮摔個狗吃屎,是勝者對輸家的極度侮辱。
想想發哥要是跟還在道上的學友哥一樣,直抒胸臆「食屎啦你」,就很跌份,丟了紳士氣度。
巧妙地運用食物罵人風俗,不僅更接地氣,還能使故事情節更富藝術張力。
為何省港人民對這套戰術信手拈來?這就不得不提到「廣東人啥都吃」的玩笑起源。
羊城客汕大三元,饕餮敢為天下先。
自古以來,兩廣人吃得廣、吃得野名聲在外,唐朝詩人韓愈被貶至潮汕一帶就將這一奇觀寫作詩句《初南食貽元十八協律》,南宋學者也道其「不問鳥獸蛇蟲,無不食之」。
在古代,嶺南地區氣候炎熱,丘陵山地,傳統農業尚未開辟,物種離奇。加之靠近海洋外貿繁多,海產豐富,加之傳統智慧的烹飪手法,飲食習慣自然別具一格。
民以食為天,五花八門的食材深入本土文化,語言自然也受其影嚮。
對於文字工作者才會使用的修辭,當地老百姓脫口而出,並非刻意搞笑,倒是濃濃煙火氣,這是專屬省港人的幽默天賦。
「你餓不餓啊,我給你煮碗面」。
也難怪《大內密探零零發》中劉嘉玲對周星星的休戰話術以食物結束。
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發生爭吵誰也不想的,還是吃東西要緊。
來源:beebee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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