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1.俄羅斯文化史上兩座高峯; 2. 接引俄羅斯故亡流亡者歸正首丘; 3. 獎勵第二代外籍俄裔優秀學者; 4.接納俄羅斯正統文化返回家園
在考察了俄羅斯現任總統普京的思想資源之後,這一集我要重點爲您介紹普京在精神文化層面的另一項內政,這就是復興俄羅斯的正統思想與文化,我們要具體看看普京如何把在蘇聯時期中斷的俄羅斯思想文化成果從歐洲搬回家 。
歷史和文明庇護後人,是以文化傳承的方式實現的。當年美國建國者們爲這個新興國家制定憲法,是從英國曆史和憲政、荷蘭歷史、德國曆史、羅馬共和國曆史、希臘城邦聯盟歷史中學習和尋找參照的。他們中一些人,尤其是詹姆斯·麥迪遜(James Madison),白天開會討論做記錄,晚上回住所翻書,那些他從320多英裡之外,經過10多天的行程,用馬匹馱到費城制憲會議的書。他甚至把書帶到會議現場,依據爭論中出現的問題,隨時查閱,查找答案。在數十位代表近四個月的閉門討論和爭辯中 ,他們看取西歐歷史上相關的經驗和教訓,學以致用,邊學邊用。普京對應的是政治、經濟、道德全面崩潰的前蘇聯爛攤子,要轉型,前無來者,採取的是同樣的方法:從前人的經驗教訓中學習。
俄羅斯文化史上兩座高峯
不僅自己不斷在俄羅斯沙俄時代、白銀時代、蘇聯時代的異端思想中尋找智能,並全力復興俄羅斯東正教,普京還做了一件事:繼承戈爾巴喬夫和葉利欽的一項政績,接力把流亡西方的俄羅斯思想與文化帶回家。
俄羅斯近代文化有兩座高峯,一座是十九世紀20到30年代以普希金爲代表的一大批詩人、作家、思想家的創作及其成果,稱爲「黃金時代」。果戈裏、赫爾岑、萊蒙托夫、岡查洛夫、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契可夫等都是這個時代的大家。另一座高峯是十九世紀90年代到二十世紀20年代以文學象徵主義和阿克梅派等爲主軸的文學與思想探索高峯,稱爲「白銀時代」。梅列日科夫斯基夫婦、蒲寧、葉賽寧、阿赫瑪託娃、茨維塔耶娃、曼德爾施塔木、帕斯捷爾納克、勃洛克、古米廖夫等詩人、小說家、思想家、政論家都屬於這個時代。
布爾什維克革命成功後,列寧奉行德國馬克思共產主義意識形態,並全力打壓本土傳統文化,1922年列寧下令驅逐俄羅斯大批知識分子,令其乘德國船「哈肯船長號」和「普魯士號」前往德國,史稱「哲學船事件」,開啓了清除俄羅斯正統文化之門。「隨著布爾什維克的當政,作爲個體的人就開始消失」(俄羅斯流亡詩人吉比烏斯語,《俄羅斯僑民文學史》p.110),蘇俄境內正統文化遂轉入地下,影響日益衰弱,逐漸成斷代趨勢,最終導致白銀時代在俄羅斯本土告終。
但是隨著知識羣體被驅逐、俄羅斯文化主體移師海外,結果正如俄羅斯流亡詩人阿恰伊爾的詩句:「祖國把我們趕出家門,我們卻把俄羅斯帶往世界各地」。(《俄羅斯僑民文學史》p.66)白銀時代這批傑出的知識人,從20年代到50年代、60年代在海外、主要是在歐洲的創作,使得正統俄羅斯文化在異地他鄉得以傳承和發揚,這情形正如1949年中國傳統文化與思想學術在大陸遭受打壓之後,隨著民國文人的港移和臺遷,在香港「靈根自植」、在臺灣落地生根一樣。
蘇聯解體前後的葉利欽時代,政治鬆動,俄羅斯流亡的白銀時代的宗教哲學、詩歌小說、回憶紀實等文化成果,開始在俄羅斯重版,傳統文化的迴歸漸爲一股潮流,接通了斷流八十年的俄羅斯民族心靈的河牀。
接引俄羅斯故亡流亡者歸正首丘
普京上任後,繼續接引俄羅斯文化之根:支持埋骨海外的俄羅斯精英魂歸故裡。自他上任半年時間裏,已經有五位已故的俄羅斯流亡者——東正教信徒、著名的詩人、白俄將軍、宗教哲學家等的骨灰遷回俄羅斯,安葬在頓河修道院墓園。
安葬儀式由東正教會牧首阿列克謝二世主持,俄羅斯聯邦政府派員參加。那裏還豎起了一座民族和諧和解碑,並舉行了祝聖儀式。俄羅斯政府、俄羅斯東正教會、俄羅斯全社會協同引歸死在海外的知識精英。
在第一具骨灰返回故裡的5月之春,俄羅斯文化基金會主席尼·米哈爾科夫就表示,要把俄羅斯海外文化名流全部找到並請回祖國:「不這樣做,就無法使俄羅斯崛起」;在第三具遺體的骨灰安葬於頓河修道院墓園的10月之秋,牧首阿列克謝二世表示:「頓河修道院將成爲那些的因悲劇環境而被迫離開祖國的人士返回俄羅斯的安息地」。
兩年後,俄羅斯《社會精英》雜誌刊登文章,標題是,《僑居國外的狀態結束了》。
頓河修道院是俄羅斯偉大靈魂的聚集地之一,其間坐落著俄羅斯貴族的陵寢,是沙皇俄國時期政治、軍事精英埋骨之地。這裏也是俄羅斯黃金時代諸多知識精英埋骨之地,大詩人普希金家族,著名的哲學家被彼得·恰達耶夫、作家與思想家弗拉基米爾·奧多耶夫斯基、史學家瓦西裡·克柳切夫斯基、巡迴展覽派畫家В.佩羅夫、航空科學之父尼古拉·茹科夫斯基都埋葬在這裏。此後近一個世紀,這裏香火中斷,魂魄失去歸來之路。如今100年過去,客死異邦的精英的屍骨終於突破封鎖、名正言順被接引到俄羅斯歷代精英與聖賢的行列,重拾這個文化大國的哀榮。(最近一位埋葬在頓河修道院的,是結束流亡、或者歸來的、蘇聯時期孤峯突起的文學巨擘,索爾仁尼琴。)
他們的屍骨迴歸故裡是一個標誌,標誌著俄羅斯民族要跨越歷史,接續起被共產專制切斷的正統文化。在全力復興俄羅斯宗教信仰的同時,這正是普京努力做的另一件事。

坐落在俄羅斯首都莫斯科的頓河大教堂。頓河修道院的墓園裏,埋葬著沙皇俄國以來的歷代政治、軍事、文化、藝術、科學精英。普京時代,接引俄羅斯已故的流亡者遺骨迴歸故裡,在這裏重新安葬。網絡圖片。
獎勵第二代外籍俄裔優秀學者
自本節目獨步「蘇聯解體的精神現象」這一領域和「普京現象」這一話題以來,我發現,中國大陸學人早已註意到普京對俄羅斯傳統文化與學術的重視,並做了很多具體的研究。下面我要依據北京外國語大學俄語學院教授戴桂菊女士相關的研究文字,爲您介紹普京推動繼承俄羅斯傳統文化的情況。這篇文章的標題是《俄羅斯東正教統一的意義》,發表於2008年。下面就是這篇文章中所陳述的相關資訊。
2008年4月,俄羅斯駐法國大使館向五位當年被迫流亡的俄羅斯人後裔頒發「普希金獎」。獲獎者不僅是當年知識精英的後裔,也是當代出色的法國俄裔學者。他們是法國「伊姆卡——普列斯」僑民出版公司總裁尼基塔·司徒蘆威和舊俄士官軍事學校聯合會主席安德烈·什梅曼;史學家、哲學家安德烈·沙霍夫斯科依、斯拉夫問題專家亞歷山大·特魯別茨科伊、俄國皇家哥薩克近衛軍博物館館長亞歷山大·鮑勃裡科夫。
從迎接俄羅斯前輩精英的屍骨歸正首丘,到爲他們的海外後裔精英頒獎,這是首尾相連的一次國家行爲。如果你不能想象這一行爲的重大意義,可以換個地域國家,想象一下中共解體後的中國政府,將1949年流亡臺灣和香港的、續存中國文化的學者屍骨迎回故裡,隆重安葬,併爲他們歸化外國的、優秀的後輩學人頒發孔夫子獎,或者爲1989年後流亡海外的知識精英頒發中國文明獎。——普京主導的俄羅斯政府的這一行爲,這對被玷污的榮譽的跨越時代的認可,這遲到的榮燿倒轉了紅色的帝國車輪,證明了歲月不能沖淡和埋沒先輩們存亡繼絕的功德,而是積澱了他們的這一業績的深遠意義。
接納俄羅斯正統文化返回家園
普京的獎勵是及時而正確的。舉個例子:在獲獎的學者中,尼基塔·司徒蘆威作爲蘇俄時期流亡巴黎的政治、經濟、哲學家彼得·司徒蘆威(Peter Struve,1870-1944)的後裔,1987年創辦了歐洲最大的俄語出版社。蘇聯時期文學大家索爾仁尼琴那部震撼世界的、揭露蘇聯集中營殘暴、反思這種殘暴原因的著作《古拉格羣島》和歷史小說鉅著《紅輪》第三卷《1941年8月》,是這家出版社的奠基出版物。不僅出版蘇俄流亡海外的作家學者的書籍,蘇聯解體之後的,1991年,他還返回莫斯科,創辦了另一個出版社,就叫「俄羅斯之路」。他並開始往俄羅斯境內搬運大批流亡的東正教文化著述。1996年,他根據自己多年的考察調研,出版了《俄國僑民70年》歷史專著。此外,他收集整理了著名的俄羅斯流亡知識人手稿、信札、自傳等資料,並在此基礎上開設書店、創辦圖書館和雜誌(基督教運動通報)、舉辦神學與哲學講座……。在俄羅斯各地巡迴考察期間,他向俄羅斯61個城市的圖書館和大學贈送大批歸回俄羅斯的出版物。(參閱並轉引自北京外國語大學 戴桂菊「俄羅斯東正教境內外教會恢復統一的意義」 《中俄關系的歷史與現實》(第二輯)[C] 2008)
在普京復興俄羅斯傳統文化的國策推動下,俄羅斯聯邦檔案館內的僑民檔案已經解密,境外文化與宗教活動的各種原始記錄如通訊、備忘、雜誌、會議日程等史料,如決堤洪流,澆灌蘇聯時期形成的民族文化荒漠。
十九世紀英國文壇巨擘托馬斯·卡萊爾,把印刷術產生後不久出現的、超越物質束縛、獨具精神創造力、不合時宜而孤絕存在的作家文人稱爲「文人英雄」、「衆人的靈魂」,他描述說:「他不修邊幅,在陋室埋頭著書立說,校訂出版。他死後從他的墳墓裏支配著整個民族和世世代代的人們。」 俄羅斯的宗教哲學的文化英雄在全世界獨樹一幟,是銜接東方與西方的橋樑;俄羅斯的文學藝術的民族之魂曾經羣星燦爛,是世界文化殿堂的瑰寶。在八十年正統文化凋敝之後,普京時代的俄羅斯所做的,正是以虔敬的心情,迎回那些被迫流亡他鄉、客死異邦的文化聖賢,讓他們復活,讓他們所傳承的俄羅斯思想文化經典,從墳墓裏影響和支配當代俄羅斯。
這是自由亞洲,北明非常識,下週同一時間是普京現象最後一集,我們要藉助歷史的經驗和教訓,總結一下普京恢復東正教,接通俄羅斯正統文化對於未來的意義。我是這個節目主持人北明:北平的北,明朝的明。謝謝收聽,下次再見。
來源:自由亞洲電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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