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邊的西塞羅
作為曾經也進過復旦詩社的「前文藝青年」,我一直對詩歌比較關注。雖然這種關注,其實有點類似於球迷看中國足球,屬於一種類似自虐的癖好。
但前兩天,詩壇一個新聞還是把我噁心壞了,《文學自由談》雜誌微信公眾號發布2021年第1期文章《賈淺淺爆紅,突顯詩壇亂象》,引征了幾首賈淺淺女士那「味道濃郁」的詩歌,瞬間就「爆紅網絡」了。
我覺得,賈淺淺老師的詩,給了「臭詩」這個詞兒做了全新的定義:
過去你罵別人寫詩是「臭詩」,屬於偏激的主觀評價。
但說賈老師的詩太臭,是公正的客觀表述,因為她寫的詩就是屎尿齊飛,味道刺鼻的。
給賈老師的實誠點個讚。
這個事兒出來以後,我看到很多人都在爭論詩歌到底能能不能寫的這麼「有味道」。其實在我看來,比賈老師的詩歌的遣詞造句更大膽的,是她公開的履歷表。
據公開資料,這位賈淺淺來頭可不小:「現為西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於《詩刊》《作家》《十月》《鐘山》《星星》《山花》等,出版詩集《第一百個夜晚》《行走的海》,出席第八次全國青創會,榮獲第二屆陝西青年文學獎。」
這麼多殊榮。她是怎麼拿到呢?百度百科對她的介紹裡,非常黑色幽默的最後來了一句:「著名作家賈平凹之女。」
看來春秋筆法這個傳統藝能,咱中國人沒丟啊。
說賈女士的文壇地位是拼爹拼來的,這算不算帶著有色眼鏡看人呢?
我們捋一捋賈女士的履歷,好好反思一下。
同樣是公開資料顯示,賈淺淺1998年9月至2003年7月就讀於西北大學讀本科,說雖然一個本科就讀了五年,但人家畢業後,立刻就進入西安建築科技大學任教。
本科生畢業後直接去教本科生,我不太清楚這個操作2003年那會兒行不行,反正如今肯定是不能夠了,也許是賈女士天賦異稟吧。
但引人聯想的是,2003年,賈平凹正好在擔任西安建築科技大學人文學院院長、文學院院長。
父親當院長,女兒本科畢業之後直接到其手下當老師。如果女兒水平不行,這麼放心的讓她教學生算不算誤人子弟?賈平凹老師這個院長當的是否有失職之處?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不管如何,賈淺淺老師在西安建築科技大學一干就是十五年,又於2018年進入西北大學任教,同時在該校讀博。
讀博的同時當老師,嗯,這又是一個破格之舉。
我們不知道賈淺淺老師在這十五年中展現出了什麼文學上的驚人才華,但我們知道的是,她父親賈平凹就是從西北大學畢業的。賈平凹研究中心、賈平凹文學館均建在西北大學。
而在提拔女兒成才的道路上,賈平凹老師也是「內舉不避親」。2018年初,賈淺淺的首部個人詩歌集《第一百個夜晚》在北京圖書訂貨會上首發。多位文學大咖蒞臨現場助陣,對其詩歌不吝溢美之詞。
公開報道中有一段看的我笑噴了,有位作家吹捧賈淺淺說:「有的人可能寫了一輩子也未曾像她這樣天然靠近詩歌本身」——這話分明是在暗中諷刺麼,記者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寫出來了,看來賈老給自家女兒挑捧哏的眼光不太細啊。
到頭來,還是父親賈平凹的賀信最顯舐犢情深:「既然一顆苗子長出來了,就迎風見長,能長多高就多高,不要太急於結穗,麥子只有半尺高結穗,那穗就成了蠅頭。……作家詩人是一生的事,長跑才開始,這時候兩側人說好說壞都不必太在心,要不斷向前,無限向前。」
聽見沒有,說好說壞,人家都不在乎,老爹說了,好壞隨便說,賈女士只管一往無前就好了。
這種精神很好,但問題是,如果賈淺淺女士不是賈平凹的女兒,當代文壇會不會給她「迎風見長,能長多高就多高」的機會?
她的那些「臭詩」(如前所述,這只是客觀評價),如果沒有著名父親的助力,還能不能「散見」那麼多國內一流詩刊,占用這麼多版面資源?
事實上,在翻看對那次售書會的公開新聞報道,我有一個突出的感覺,就是這個會其實不太像什麼「文壇盛世」,反而更像賈平凹老師給他女兒開的一次生日Party,那些受邀與會的文壇大咖,把自己的吹捧,都當成了給老友女兒的生日禮物,作人情用了。
而這種公器私用的感覺,散見於「詩壇新秀」賈淺淺的整個成長履歷表中。所有給賈女士開綠燈的人,好像都沒有將自己所從事的文藝、詩歌行當太當回事兒,一看到賈女士頂著「大作家之女」的光環而來。直接一個順水人情就做出去了。
詩刊登文、文學院任教、結集出書——多少文學青年奮鬥多少年而不可得的資源,就這麼都成了刊物主編、學校教授們送給他們「世交好友」女兒的小禮物。
這背後折射的真相,就是中國文壇、詩壇在呈現典型的「小圈子化」的特點。我覺得這就是為啥中國「正經文學」一代不如一代,什麼「梨花體」、「白雲體」、「平安體」輩出的原因所在。文學、詩歌都成了這幫人自娛自樂的小俱樂部了,不衰落才見鬼呢。
行文至此,我突然對任正非老闆的女兒姚安娜小妹妹產生了無限好感。如我在《華為二公主的「逐夢演藝圈」,讓你彆扭在哪兒》一文中所述,姚安娜同學雖然也涉嫌拼爹,但她去拼的好歹是個「大圈子」:娛樂圈是個高度商業化的地方,你的作品符不符合大眾的口味,一亮相就會有人給你評價。
所以,姚二公主出道即折戟沉沙,證明她的起點雖然與普通女星是不公平,但終點好歹還算公平——這就是市場的公平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手裡的錢更不傻。
看來娛樂圈比「正經文學」圈要臉。
其實中國「正經文學」圈兒最大的問題,是它已經淪為了一個完全去市場化的,各地作協作家們自娛自樂的小圈子。
你看賈淺淺作品「散見」的那些刊物,即便是文學、詩歌愛好者,你長期看過哪個?可這些刊物,明面上還真都是上檯面的「正經文學刊物」,不少還拿著公款被養著。早已淪為看的人沒寫的人多,靠領補貼過活的存在。
有人會說,沒錯啊,詩歌就是不需要市場化來衡量的!詩人表達自己的個性就好。
這話說的挺喪良心。
從源頭上講,詩歌其實才是恰恰最講市場化的。它因為朗朗上口,在缺乏紙面載體的古代社會,最容易在人群間口耳相傳。
所以,大眾性本來最應是詩歌的第一性。
你看中國古代最好的那些詩,從來都是反映大眾情緒的。
《詩經》中的《國風》藝術水平之所以比《雅》《頌》高一大截,就是因為它是周代「採風官」們從民間採集來的,讓天子聽聽民間有什麼輿情。裡面很多東西,都取自民間,流傳自民間,很像今日的微博和微信。
而最遲到唐代開始,詩歌就開始擔當社會問題「吐槽役」的職能。
不信你點點,
什麼「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什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什麼「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什麼「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些最好的詩歌,哪個不是詩人們對時代問題最犀利的吶喊和吐槽?
當然,不想直接談社會問題觸霉頭,也可以啊!但你至少也必須保有自由之精神,並用超凡的文筆表達出來。
李白的「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岳飛的「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都體現了一種我們文化中所稀缺的不馴與不羈。
要麼勇於承擔社會之責任,要麼懷有獨立自由之精神、至純至真至情懷,如此方能成詩。
兩樣都沒有,你憑什麼當詩人?就憑你會多敲幾個回車鍵?
以此觀之,中國最後一個詩歌年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這些現代詩之所以能讓人們所記住,就是因為它用最簡潔優美的語言,說出了那個時代很多人憋在心裡無法表達的話。
但後來,因為各種原因,「主流詩人」們放棄了這種責任,開始「假裝」自己還在表達公眾情緒。
再後來,他們連假裝公眾情緒也懶得假裝了,他們放棄社會責任,開始只在自己的小情緒裡玩花活兒,詩歌很自然的變成了詩人們的自娛自樂,「梨花體」、「白雲體」、「平安體」就是這種衰落的代表。
但,你們自娛自樂也就罷了,能不能不要打著詩歌的名義搞怪?需知中國至少曾是一個詩歌的國度,我們的詩文化曾無比璀璨。這麼公然的往這塊金字牌匾上抹屎潑尿……你們怎麼下得去手呢?
尤其是賈平凹老師和賈淺淺老師,貴父女兩代人都吃這碗飯,是不是可以對文學、對詩歌,有點最起碼的敬重?
因之,西塞羅特賦詩一首,贈賈平凹先生和他的千金:
會按空格的父親啊!
勤敲回車的女兒!
就請二位
可憐一下
那奄奄一息的詩歌吧,
作為眾繆斯女神之首,
她經不起
你們這麼
肆意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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