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嶔
其實,對於中國古人的住宅來說,「窗戶紙」都曾是一個稀罕事:就以造紙術剛剛出現時的漢代為例,《東觀漢記》記載下的黃河流域的平民,都是茅屋草廬千戶。這樣的房屋,「用紙」那時都是不現實,往往都是用「篷窗」,也就是用竹草編成的窗戶。這類窗戶,基本都是不透光,「防偷窺」效果理論上很好,但「抗風」能力也是可以想,幾乎就是想想都冷。
這類「想想都冷」的窗戶,不止秦漢年間有,唐代的「杜甫草堂」就是典型。看過這類「草窗」的抗風效果,也就能讀懂杜甫詩中的哀嘆:「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當然,有錢人家的窗戶,自古就是不一樣。就算「沒有發明紙」的年月裡,「糊窗材料」也是十分豐富:比如琉璃,也就是古代版的玻璃,在古時都是進口奢侈品,用來當窗戶就是糟錢。漢代艷壓后宮的趙飛燕,就是「窗扉多是綠琉璃」,放在當時就是奢華至極。另外還有云母,俗稱「千層紙」,這種天然礦產可以揭成透光的薄片,也常被富人家用在窗戶上。梁簡文帝就說「雲母之窗,慚其麗色」,可見其名貴。
除了這類「富人專享」的奢侈品外,相對「親民」一些的則是綺紗。即絲織品,其中做工精美的「綺」要名貴一些,比如東漢大將軍梁翼家就是「皆有綺疏輕瑣」,「紗」則在民間用得多些,價格也相對低廉。當然一般的窮人,還是用不上。
這幾樣「糊窗材料」,各有各的優點,但共同的優點就是貴,「防偷窺」的效果好,「擋風」效果也不差,卻多是富人家專用。以這個意義說,今天我們能住在有玻璃的房子裡,就相當於古時的貴族待遇。至於普通人家?紙張出現之前,一旦趕上冬天,基本就是守著「篷窗」「紗窗」,寒風裡苦哈哈的熬。
而隨著紙的發明與普及,「窗戶紙」也作為一種新型「糊窗材料」出現。但最早的窗戶紙,最早還是出現在唐宋年間的富人家。特別是在宋朝,隨著造紙技術的進步與紙張品種的豐富,宋代的紙不止能用來書寫,冬天還能用來做禦寒的「紙衣」「紙被」,南宋大詩人陸游就曾寫詩盛讚「紙被圍身度雪天」的美妙感覺。既然衣被都可以用紙做,「糊窗」當然也不在話下,就如北宋詩人王禹偁的詩「白紙糊窗堪聽雪」,新出現的「窗戶紙」,給文人們添了多少雅趣。
不過,即使在唐宋時,「窗戶紙」還多存在於宮廷甚至富人家,特別是富人家的「暖閣」裡,宋代雖說造紙技術進步,但用於糊窗的紙張,多是用藤皮等材料,質地堅韌且造價不菲,不止用來糊窗,還能用來做「紙瓦」。民間的房屋裡,也多是驛站寺廟,常用紙來糊窗。
相比之下,明代的紙,就更親民了,隨著造紙技術的進步,明代的江西福建等省份,都成了造紙中心。明初的時候,紙還是一種奢侈品,就連國子監的用紙,都要定期回收。明朝中期以後卻不同了。明朝萬曆年間,2000張台連紙的價格,和一匹麻布差不離,50張毛邊紙也就換六瓶燒酒。而且比起宋朝人拿紙做瓦來,明清紙張的質地也更好,何止能做瓦,還能做「紙筋」,即在石灰中加入搗碎的紙漿,就能增加建築的牢固性。這麼多又便宜又「結實」的好紙,自然也越來越多的用於糊窗。
另外明代「窗戶紙」的普及,也有賴於榨油技術的進步:紙要想做到抗風防水,關鍵是要塗上油,變成「油紙」。所以用紙來糊窗,難度不止是「紙貴」,更有「油貴」。明清年間時,南方的桐油產量大為增加,用桐油製成的油紙也成了日用品,北方雖然桐油產量少,但豆油也更普及,榨油技術也更成熟。於是「窗紙」也就從富人家正式走出來,成了老百姓家窗戶上離不開的寶貝。
這樣的紙,會不會帶來「被偷窺」的風險?其實,古人之所以用「油紙」來糊窗,正是有這方面的考慮。紙張塗上了桐油,一大變化就是透光性更好。正如明代學者方以智的評價:「窗紙,簷窗畏漂雨,用桐油則耀目」。這樣既防水又透光,自然能創造更舒適的居住環境。別說用來製窗紙,就連古代的燈籠,也往往用油紙為原材料。這樣堅韌防水的紙,別看透光,但想要偷窺?怕是也不容易。
也正是因為油紙的這些好處,所以從明清到近代史上,油紙曾長期是中國老百姓最重要的「糊窗戶」材料。清朝年間,北方的窗戶紙被叫做「紅辛紙」,往往需要從南方買進桑皮棉桿皮來製造,在寒冷的東北,塗抹了豆油的「紅辛紙」往往會糊在家家戶戶的窗外邊,用來對抗每年極寒的天氣。 「東北三大怪」里特別有名的一條,就是「窗戶紙塗在外」。
至於我們今天熟悉的玻璃?雖然近代年間時就進入中國,但真正普及起來,徹底取代窗戶紙,卻還要等到20世紀中葉新中國成立後。以這個意義說,為什麼紙會成為「四大發明」?不止因為它成就了多少文人筆下的風花雪月,更因它作為一項民間代代演進的智慧產業,佑護著苦寒歲月裡的中國老百姓,度過了多少冬天。
參考資料:《中國古代建築中天然糊窗材質的應用及其發展》、《糊窗紙史考》、《造紙史話》、《宋代四類物品的生產和消費研究》
來源:朝文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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